跨越山河的遇见

左  丽

那年，初到。我还来不及欣赏这方山水，并要顶着满头大汗目送父母离开，新买的电扇呼呼的转着，可热依旧狠狠的虐过我每一寸裸露的肌肤，那种抓心挠肝的绝望，像耳光一样，抽得我哑口无言。那一年，我青春正年少，21岁，人生最好的年华！

一天一夜的车程，算得上我生命里的第一趟长途跋涉，一路好奇、一路忐忑，却还要笑着安慰父母其实隔得还不算远，是的，从滇西到滇东北，我们还没走出云南。那一夜，父亲就一直坐在上铺，手中捏着地图，看着窗外，一会喃喃自语、一会表情凝重，他说路边就是悬崖、他说雨太大、他说路太窄、他说道路中间的大坑还说隔得好远……多年后，我依然记得父亲当时的样子，那么深的夜，车灯忽闪忽闪扫过他的脸庞，46岁的他满眼担忧。

天还没有亮，我们在一个貌似车站的路边下了车，穿过一条泥泞的小路就是厕所，五毛，这是我对这座小城最初的认知。下客后的喧闹没的持续多久，路边就只剩我们一家，和父母聊着一路的见闻，没有很欢喜，也没有很失落，其实，我只是不想表现得很失落罢了，我知道这一次离家不同以往，母亲为此偷偷哭了好些日子，她还和我说如果留在大理没有工作，她就一直养着我，父亲说着再哪儿工作都是一样的时候明明也不是很潇洒，他们眼里的闪躲我看见了，只是成长的代价不就是这样吗？我们总归是要去逐梦的，就算梦在远方也义无反顾，即使遍体鳞伤也义无反顾。只是多年后看见父母满脸沟壑、双鬓斑白，心，却碎了！

初见，我坐立不安。热，这种热和大理的热不一样，大理的热是晒、是躲得过的，这儿的热是霸道的、无处藏躲的。一直以来我的夏天千篇一律的牛仔裤、运动鞋，现在除非我想被捂出一身痱子不然绝对是碰都不敢碰的。现实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穿裙子，可穿裙子后我又有了新的忧伤，这儿有一种蚊子，又黑又小，有时候一巴掌能拍死7.8只，被咬一口一大个包还特别痒，不抓出血停不了手，几天下来满腿的疮疤。

第一顿饭是和带我的孙老师混吃的，腊猪脚是真好吃，感觉每一道菜都正合我意，直到那碗白水南瓜四季豆端上桌，我真想把它放在猪脚汤里煮一会，可我发现大家都很爱吃，连汤都被喝得精光。因为没有食堂，一个热心的同事让我和她一起做饭，我接触了白水白菜、豆花、萝卜……似乎一切皆可白水。

下班后大家会约着去广场吃炸洋芋，五毛一坨，当时的我满脸错愕，洋芋还可以这样吃？我们围着老板家炸洋芋的锅，边吃边记数，我要耙的，她们要过心的，我吃了一坨，她们每人吃了四坨……她们陪我度过了那段举目无亲的日子，我也开始融入新的环境。时至今日，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，偶尔也会去广场边吃炸洋芋，只是当时陪着我的小姐妹已经久未见面。生命的长河里我们遇到一些人，又错过一些人，我们被治愈、被温暖，我们伤感且感伤，可时间只会向前终不见昨日！

之后回家，像极了过客，来去匆匆。依旧不敢看父母的眼睛，依旧充满着不舍和绝望，当初想要逃离父母宣誓独立的激情，早已在为人父母后懊恼不已。母亲依旧红着眼睛偷偷抹去泪水，我也心照不宣的装作没有看见，父亲千篇一律的说着努力工作，我们小心翼翼把彼此放在内心最柔软的位置，不敢触碰。14年的时间，说长真的很长，父母早已不如当年那般年轻，我亦不再是少年模样。回家不再走那条邻崖的小路，也不再乘坐来时的卧铺车，当时下车的车站变成了广场，那个5毛钱的厕所亮堂、干净不再收费。每次我路过那个路口都忍不住多看两眼，想起那时路灯下的我们，我想思念应该有很多种，而我看向那个路口时却是思念最真实的样子。

我开始习惯了这里的一切，包括天气、白水菜、炸洋芋，我在这里有了自己的家庭，有了亲人，有了朋友，似乎我就只属于这里，而千里之外的大理只算萍水相逢，我的无奈不过是家乡变成远方、他乡终成故乡，只是这份工作是我选择的，这方山水亦是我的选择。

这一年，我青春正当时，36岁，人生最美的年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