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家湾社的社长龙保红是一名地道的农村妇女，正在自家砂仁地里忙活。龙社长脚上那双沾满泥土的绿帆布胶鞋已快要看不出原来的模样，皲裂泛红的脸上满是热情的笑意。我们随龙社长来到她家，向她了解本社村民的生产生活情况。今年是永善县决战脱贫攻坚的关键之年，本次在全县范围内铺开的农村居民人均收入调查工作，同志们极其认真细致。

龙社长家是一幢刚完工不久的两层小楼，窗明几净。难得的是干净宽敞的院坝外侧还砌有一椭圆形的花坛，菊花、桂花的馥郁清香四处萦绕。我们坐在院坝里的石凳上，石桌上摆满了核桃、花生、板栗。“今年天公作美，风调雨顺，各类坚果收成都不错。两个孩子也都听话乖巧。美中不足的是我家那位总忙，陪伴孩子的时间太少，他时常吃住都在村公所。中秋节那天好不容易回来吃顿饭，饭都还没吃完就被电话催走了，隔壁村民小组老李家的新房竣工，他跟着去验收。”龙大姐无奈却又骄傲地对我们说。她的丈夫甘明是凤凰村党支部副书记，危房改造、建新拆旧、邻里纠纷、新农合收缴、辍学学生劝返、落地项目建设监管……一桩桩一件件，甘副支书跟其他村两委的同志们一起，忙得脚不沾地。

在龙社长家叨扰半天，我们开始挨家挨户开展工作。在村头彭家，意外地见到了彭家四兄弟全都在家。四兄弟常年外出务工，这次回来是因为母亲卢长蓉突患脑出血瘫倒在床。彭家老二彭代华忙着拾掇板凳给我们坐，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。彭代华穿一身半旧的工装，扁起的裤脚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，其貌不扬，让我很难将他与传说中的本人对上号。关于他的那些故事，有很多个版本在村里流传：20世纪末彭代华一度身家数十万，他的独生女儿彭丽汀在北京师范大学读大四。

彭代华一开口，方觉与其他人的不同。他不似某些常年在外务工的人一般腔调，也不因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女儿夸夸其谈，他的话语始终平实、真挚。

“我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，小的时候家里特别穷。那个时候读书晚，初中毕业时我已经17岁了，家里再也没有能力支持我继续读下去，哭过闹过，最后没有办法，我只能只身外出务工。”为了尽快帮父母减轻家里的负担，17岁的彭代华经人介绍，前往玉溪一个矿场打工。也是在这里，他认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个人，后来成为他妻子的刘顺平。矿场老板是刘顺平远房堂哥，她帮忙给大家做饭。同在异乡的两个人在后来的朝夕相处中日渐熟悉并滋生爱的情愫，后来顺理成章结为夫妻。

刘顺平老家在贵州省兴义市白碗窑镇，父母守着二十多亩的土地供养着她和三个弟弟。与彭代华结婚那年，刘家老二还在念初一。因为踏实勤奋，夫妻俩挣得越来越多，1996年的时候，家里存折上的数字已是六位数。1997年，对彭代华来说是极其特殊的一年，因投资开矿失败，他一下子成了一贫如洗的穷光蛋。幸运的是，不管富贵还是贫穷，刘顺平都一如既往地陪在他身边。“1998年女儿出生的时候，媳妇躺在医院里，我还在到处借钱付医院的费用。”说到这儿，坐在我对面的男人红了眼眶。

彭代华很快振作起来，他开始很用心地学习木匠活，学成之后在昆明的一家家具厂找到了工作。刘顺平的弟弟们学习成绩都不错，因着自己的际遇，彭代华夫妇责无旁贷地肩负起了供三个弟弟读书的使命。彭代华说：“最艰难的那几年，每个月发完工资，第一件事是先把几个妻弟的生活费打给他们。如果某个月碰上还要请朋友吃几顿饭，那个月剩下的几天，我们两口子就只能饿肚子。”欣慰的是，三个弟弟后来全都考上了大学并参加工作。老大老二在全国知名的兴义八中任教，老三于西南林业大学毕业后考上公务员，后辞职跟同学一起在广州创业，事业如日中天，资产已在姐弟中排第一。

彭丽汀是同辈中唯一的女孩子，从小就被几个舅舅百般宠爱。念及姐姐姐夫的不容易，舅舅们将彭丽汀接到身边读书。彭代华说：“因为舅舅们太过溺爱了，孩子小学三年级的时候，成绩全班倒数，脾气简直无法无天。当时媳妇刚好手受了点伤，我们以此为借口将女儿接到昆明就读。我天天跟孩子班主任沟通孩子的情况。每天再晚回家，我都要细致检查孩子作业。如果有错题，就算她睡着了，我也把她叫起来改正。印象最深的是那个时候家里有木制的小板凳，有时气得狠了，我就把板凳翻过来，让她跪在板凳棱木上。”在彭代华的“严父”关怀下，彭丽汀的成绩从入学时的年级倒数，到每学期年级排名前一二名。

彭代华对妻子娘家那个叫拢不拢大寨的地方特别赞赏。寨子里700多户人家，有300多户家里出了大学生。他说，那就是因为大家特别重视教育。“大人们省吃俭用，挣的钱都花在孩子的教育身上。有些孩子高三复读7、8年，大人孩子都还在坚持。”彭丽汀17岁那年，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北京师范大学，彭代华在那一年卖掉了在兴义市区好不容易攒钱买的房子。“今年是我外出打工的第22年。本来我们两口子的打算是等孩子大学毕业，我们就不再打工，回到我们凤凰村建一栋依山傍水的小楼房，宁静地安享我们的晚年。但是孩子前几天打电话回来说她准备考研，看来我们的‘退休计划’又得延迟了。”

从彭代华家出来，已是正午时分。秋日的太阳不再炙热夺目，如同被罩上一层橘色的灯罩，温温柔柔抚慰着世间万物。远近屋舍传出饭菜的香味，间或有熟悉的村民跟我们打招呼。在前往下一户的村道上有两个手拉手的小女孩，正在轻声哼唱着老师新教的童谣：“都说家乡变新貌，空气清新环境好，崭新楼房一幢幢，泥泞道路大变样……盼望家乡早脱贫，父母务工离家近，全家团圆不留守，相亲相爱永长久……”